我来讲讲民国时北京的妓女。

旧时的妓女，一般的印象，是一群穿的花花黎黎的女子，梳着油头，乔模乔样，做张做势，站在青楼上将红袖乱招，口里喊道：“大爷，常来呀！” 由于种种原因，影视文学的表现，多止于此，令人遗憾，下面我详细讲讲民国北京妓院的生态，以及头牌妓女如何生活。

民国初年的北京，嫖娼合法，一时间带动整个行业的景气，没等北京妓女广阔天地大施拳脚，南方妓女来了，也就是所谓“苏帮进京”。

苏帮，就是苏州妓女。

南方姑娘身材玲珑，声气绵软，又继承了古代扬州瘦马的优良传统，自然风靡北京，名妓赛金花就是苏帮的代表。

反观北京河北，燕赵之地，多慷慨悲歌之士，但这份刚烈，放在床上，就会吓坏文人老爷，所以只配洒扫倒马桶，上不了台面。

△ 民国妓女（请忽视她的大脚……）南妓人人爱，价钱也水涨船高，甚至出现假苏州人，采买北京的女孩子，自小送去苏州深造，学习苏州话，完全忘掉北京话，裹得一双好小脚，北京旗人多，沾染了坏风气，小脚裹得不走心。

待到南话熟练，小脚初成，接回北京，呼“南方来的“，于是身价倍增。

见了客人，一开口就是吴侬软语，客人立马酥软。

苏帮的妓院，统治了北京妓院界，大本营就在八大胡同。

八大胡同，指西珠市口大街北面，铁树斜街南面的八条胡同。

此处插一嘴，其实八大胡同最早并非妓女集中地，而是相公馆，也就是男妓妓院。

这是明清传下来的风气。

△ 男妓图1900年庚子拳乱后，八国联军进驻北京。

据说，联军喜欢妓女，不爱相公，八大胡同就渐渐多了妓女，少了相公——当然，这也只是历史传言，并无确凿的考证。

我曾在铁树斜街和一位大妈聊天，大妈告诉我，所谓的“八大”，不过是个虚数，实际范围远大于八条胡同。

哪些是妓院，大妈则遥指窗外，胡同里两层的老楼看见没？转八大胡同，要看两层的。

这样的小楼真有不少，我记得一栋，门面上还有砖雕的花纹，左边镂刻“芳舍”，右边是“秀餐”，十分气派。

△ 八大胡同地图当年，这样的小楼，称作“清吟小班”，清吟者，有点清倌人卖唱不卖身的意思，属于一等，当红的妓女，把名字写在牌匾上，装饰红花，挂在门口，所谓“头牌”，来源于此。

二等的叫茶室，三等的是简陋些的茶室，四等乃至没等的，就是土娼暗门了。

八大胡同以一等和二等的居多。

△ 小班门口妓院的开办，我要特意讲一讲，当时的创办人们，颇似自由人的联合，要办一家妓院，便攒一个会，计有老板、账房、厨师、跑厅、伙计、更夫、姨娘一干人等，人人出钱攒会，共襄盛举。

如果每人出50块，二十人便可凑足1000块，足够开门之用了，再招揽几名妓女，便可开市大吉。

《北平娼妓调查》记载，在1919年，一等班住宿12元，茶资1元，杂项几十到上百元不等；茶室住宿5元，茶资5毛；三等住宿2元，茶资3毛；土娼住宿白天300铜元，晚上1元，茶资不定。

清吟小班的消费主力，是两院一堂，“两院”指参议院和众议院，“一堂”指京师大学堂。

陈独秀就是一堂的代表。

如何招待客人，一切得靠套路。

客人一进门，妓女要端出一盘瓜子，叫做“开盘子”。

上了盘子，妓女便问哪位是“客人”，其余的都是“朋友”，一旦认定“客人”，便不得与“朋友”沾染，这是规矩。

陪客人玩耍，也有一套用语，叫“十八句”。

临别时，也有套话，不可被客人挑了错，坏了门面。

除此之外，还有禁忌，忌踩门槛，谓之踩客；忌做针线，谓之缝穷；忌摸客人腰，因为江湖人士，谁知道腰里别了什么。

这些还是小节，妓女顶顶忌讳的，是不能得性病，一旦沾染，长得再漂亮，也没客人点。

接触过身体的客人，会到处宣扬，就坏了名声。

还有警察来落井下石，在妓女房门口，贴上纸条，说该妓女患过性病，真是想翻身也难。

除了规矩和禁忌，还要推销自己。

头牌妓女的市场竞争激烈，稍不注意就不再是头牌了。

妓女要尽量扩大自己的影响力，拉拢有声望有财富的客人。

客人质量越高，头牌才叫得越响亮。

由先农坛改建的城南公园，香厂路的新世界商场，都是妓女常常溜达的地方，目的是为了曝光自己。

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场合，盛装的妓女在公园里散步，嫖客四下里观望，看见中意的就去打听，俩人商量了，待到晚上便成好事。

△ 新世界商场有些钱的妓女，除了逛园子，还会花钱在报纸上刊登广告，留下电话。

除此之外，还有求助鬼神。

清末民初的妓女最爱关公，人人都去关帝庙向“伏魔大帝关圣帝君”祈愿。

一旦转运，就做金字牌匾或黄布裁成的匾额送到关公庙还愿。

《北京清吟小班的形形色色》里记载，1930年代的百顺胡同，有个“洋和尚”，是南方人，每天穿着法衣给妓院掌班、老鸨讲佛经，很受欢迎。

不只妓女求神拜佛，每逢过年，妓院也会大兴祭祀。

比如，初二、十六“大上供”，烧起大香，供上荤素祭品，院里弄得花花绿绿，全院工作人员恭恭敬敬给大仙爷磕头。

做妓女，当然是吃青春饭。

哪怕是头牌，当青春逝去，也得找出路。

要么赎回自家身子，要么嫁个有钱人，都是不错的归宿。

也有些不同的，赎回了身子，倒觉得离不开娼妓行业，便到警署领张营业执照，上了捐，调教几个女孩做妓女，从此走上的创业的不归路。

参考书目：《中国近代娼妓史》文史出版社《民国娼妓盛衰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《中国近代妓女史》上海译文出版社大家可以关注我的知乎专栏魔宙，每周会发一篇民国北洋时期的夜行者故事，这些故事来自我太爷爷的笔记《北洋夜行记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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