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 卡 了 我卡了。

周围所有人类突然像木偶撤了线般静止了下来，再也不动。

我的身体也不受控制，呈一种诡异的姿势，如滑步般不断向后倒退，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，周围的景物都变成远去的线条。

我能活动的手脚的时候，晃了晃脑袋，发现自己在一辆行驶中的列车。

周围人，依然静止。

1情况比我想象得更糟。

我发现伴随刚才景物倒退的，还有自己的记忆，且是以自己感觉得到的速度在流失。

找工作，毕业旅行，读大学……再往前倒退，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
连我父母长什么样，自己叫什么都记不清了,方才脑中还会闪回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景，全然没有印象。

这个世界仿佛要抹去一切我存在的痕迹，而我对这变故竟没有一丝抵抗之力，连一点像样的抵抗或反击都无法做出。

动荡的列车中，我感到自己在浩瀚时间和空间之中的渺小。

未来将会如何？2列车伴着轰隆声前行，我独自走在失去人声的车厢内，观察那些乘客们被定格的表情。

木已成舟，发现自己可以做一些恶作剧后，我皮了起来。

在壮硕大汉的脸上画乌龟，给男人们扎小辫子，碰到漂亮小姑娘，亲几口也问题不大。

只是我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，假如我真的是像网游中那样卡了，我不知自己所作所为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。

此刻，我对着一个睡着的女孩望得出神，她不算特别漂亮，但长得像个娃娃，很可爱，我莫名想留下多看她一会儿。

反正卡了，画乌龟，扎辫子，甚至裸奔，我尽可以为所欲为。

但我只想看着这个女孩，她倚在窗边，像是睡熟了，几缕头发散在了嘴边，我想伸手帮她拂到一旁。

马上要碰到她的时候，我好像看到她眼皮动了一下？幻觉吧。

碰到她的那刻，她的脸狠狠抽了一下，没等我反应过来，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车厢。

“变态！”然后是在我眼中迅速放大的一个手掌，那手掌仿佛盖过了尖叫声，转瞬便击在我的脸上。

她缩在车窗旁，畏惧地盯着我。

“你想干嘛！？”我还是有点搞不清状况，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，所有人的动作被定格一处。

我与那女孩就这样对视，我憋了半天，脸涨的通红。

愣是憋出一句弱智一样的开场白。

“你也……卡了？”3对，她也卡了。

这是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，在这个世界上，你发现还有一个人卡了，卡一起了。

听完我的诉说，她满脸的狐疑，这边捏一捏，那边做个鬼脸，直到走遍整个车厢，才有些相信我说的是真的。

“卡了该咋办？”我摇头，不知道。

小姑娘懵了一会儿，心居然和我一样大，也皮起来了，她在列车上又蹦又跳，四处捉弄那些无法反抗的乘客，不时还发出欢脱的笑声。

可能是因为她的性格，也可能是因为找到与自己处境相同的人的共鸣感，我一见钟情了。

爱情，来得突然。

我看着她背影傻笑，忽然看见她的动作定格了。

我心里嘎噔一沉，心想她不会不卡了吧，却见她缓缓抬起手臂，指向前方。

一片阴影迅速扩大，远处山体的斜坡上，一块巨石正朝前方的跪倒滚落。

4“跳！”我吼。

“不行！”她犹豫：“车速这么快，会跳死的！”我骂了声娘，迅速将她抄起，呈公主抱的姿势从车上一跃而下，我听说这种情况下用力后蹬能卸去冲击力，也许侥幸能不死，再次也能给她垫个背。

“啪！”根本没有那么多剧情，对，就是“啪”一下，我就落到地上了，比立定跳远还稳。

没等我想明白这其中的科学道理，列车的轰鸣声被一阵更剧烈的轰鸣声盖过。

“砰！”列车被巨石砸成两截，失控离开轨道后，防护栏根本无力抵抗其巨大的冲力，分成数段的列车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悬崖，伴随尖锐刺耳的滑行声，向深谷坠落而去。

随后我蒙住她的耳朵。

山谷下，发出连串的爆炸声。

5赶到崖底的时候，我和她都实在没有勇气去察看已经被烧成黑骸的列车，匆匆捂鼻离开了。

我与她走了两个小时，各怀心事，一路无言。

走着走着，终于见到一个村庄。

透过最近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家人正在吃饭，父亲给孩子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不动，孩子捧着饭碗，笑脸灿烂。

还卡着呢。

正想找些东西吃，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。

开始有些模糊，似是从四面八方包围来的，待我这是人的脚步声后，我猛地站起。

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
四面八方出现的黑衣人将我和她团团围住，只是一瞬，十几把乌黑的枪口齐齐将我对准。

我惨然一笑。

“各位……莫不是都卡了？”6短短几小时，过得宛如梦幻。

现在我与她手脚都被紧紧缚住，我看见他们拿出一个银制的箱子。

剪刀，钳子，各种形状的小刀。

一个人缓缓踱步至我身前，居高临下看着我，随后问出一句让我不明所以的话。

“你知道怎么样杀死一个神吗？”我下意识摇头，却见他根本不顾我的反应，拿起箱子朝她走去。

“现在。

”他挑出一把小刀。

“我要切下她的小拇指。

”她的瞳孔猛地变大。

我剧烈摇头。

“我数到3。

”“不要！”我大吼。

“3！”她无助地挣扎。

“2！”“停下！”“1。

”刀从空中开始迅速下落。

绳子不知何时被我挣脱开，我站了起来，却根本来不及冲过去。

而这一瞬，时间又定格了。

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，刀锋泛着晶莹的银光在空中静止，冰冷而刺眼。

又卡了？在一切静止前，我看见他露出一个决绝的微笑，嘴唇翕动。

“人类万岁。

”7啥鬼玩意儿。

我拉着她离开了那里，向更深的地方跑去。

我告诉她，考虑到最坏的情况，如果我们一直卡住，失去人力维护的核电站会爆炸，越偏远的地方就越安全。

而且，对刚才那队黑衣人，我心有余悸。

“我们回不去了吗？”“不一定，但……”我抱住头：“要理的东西太多了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为什么村民不能动他们能动？”她摇了摇头：“走一步算一步。

”我与她已经走到彻底没有人烟的地方，天下起了雨，西行的方向有一片小树林，我用出村时顺来的菜刀砍下树枝，采来几片芭蕉树叶，做了一个简单的屋棚。

她愣愣地见我做完这些：“你学过？”“忘了，不过手挺顺的，天生就会一样。

”我又用树枝和纤维做了把弓箭，猎来一只野兔，雨天烤火很费功夫，不过一小时后，火还是生起来了。

这些技能，就好像烙印在我的身体里。

我与她在那里度过了几天，雨天过去后，我们向更西的方向进发。

辨别时间有没有恢复很正常，看头顶有没有飞机经过便可以了。

但自那以后，时间仿佛就无限卡顿在这里，再没有任何进展。

我与她就在越来越深的荒野里，狼狈却又宁静地生活着。

期间，又遇到那样班底的人四五次追杀，每次意图都只是想折磨她，而时间总能在最关键的地方卡顿住。

任凭我再迟钝，也应该发现了。

卡不卡，似乎是受我意志影响的。

8大约一个月后，天空的颜色变得晦暗，地表不时会有震动，极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爆炸声。

我对她说，从现在开始，我们彻底与人类文明告别了。

实际上，我观察过静止时的人类，他们的呼吸和新陈代谢也是静止的。

但哪怕如此，失去人类运作下的世界，仅仅几分钟几小时都会变得天翻地覆。

这场核爆炸只是一个彻底的终结，从卡住两三天的时候，我就知道回不去了。

她望着远处点了点头，继续把衣服浸入河水中搓洗，事已至此，她看上去反而有些释怀。

“回不去就不回去啦，上班吃饭睡觉，日子也就那样，我和父母也是分开住的，和他们不是很处得来，我……”说着说着，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掉了下来。

“我好怕……”我把她揽入怀中，也不知说什么好。

“别怕，全世界都不在，还有我。

”抱住她的时候，我看见远处又一个黑色的人影悠悠走来。

这一次，没有枪，没有警告，对方只有一个人，长得颇为俊朗。

他走到我面前，对我鞠了一躬。

“你好。

”他微笑：“我来结束一切。

”我感觉自己有些累了，搂着她在草地上席地一坐，有些疲惫地看着他。

“你们到底是谁？”“我们是时间的幽灵，被量子化的士兵，人类最后的希望。

”“这一切……我到底为什么会被卡住？”“你卡住？”他挠了挠头：“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东西。

”“是你卡住了全人类。

”9我是神，时间之神，据他所说，几十亿年的地球演变中，我毁灭了三次人类文明。

我忍受不了至亲之人的意外死去，令时光倒流，陪他们寿终正寝。

“卡”只是我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在时间中逆行的过程，在这个过程中，构成以我为中心的世界，和已经静止的主世界。

当卡顿结束，即意味着我到达了我想要到达的上一个时间节点，我才会回去，与主世界重合。

我以这种方式回到了那节车厢里。

“你爱上的这个人在那次火车事故中死亡，于是伤心欲绝的你倒回了时间。

”“可我都……不记得”我扶着脑袋。

“人的记忆，不，包括神的记忆，都是线性、顺行的。

而时光在倒流的过程中，连你也无法控制记忆的混乱，只能记得自己想要倒回哪里。

”“我们必须杀死你”他面露遗憾：“否则就如你看到的，卡顿期间城市会瘫痪，而核电站一旦爆炸，人类文明便会再度毁灭。

”“不是已经炸了吗？”“不一样。

”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：“你好好数数，从火车开始那次，以你的主观意志为动力，逃生的时候，又卡了我同伴几次？”为了逃避他们的危险，我一共卡了六次。

“就好像折纸一样，对折到一定的次数，你就永远无法再折一次。

时间也是如此，你在倒退的基础上再倒退，需要的流速是线性递增的，而你现在，被困在第六个阶段，现实生活中对应这里的时间，可能是一秒比几十万年。

所以这里的核电站爆了，现实世界还远呢。

”我愣了愣。

“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，被迫你不断时间倒流，直到你的极限。

”“这一切的前提……”他把头转向一边目瞪口呆的她。

“她是你的弱点。

”我恍然。

“人类发现你之后，始终在思考，如何才能杀死一个神？显然从物理角度，这是不可能的。

”“所以，把时间对折七次，你会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……”她明白过来，眼泛泪光。

“对，时间之神出生之时，就是他死亡之时。

。

”“到那时，你对主世界的影响会全部消失，我们的牺牲，也就完成了目的。

”他满足地笑了笑，很轻声地对着天空说：“人类万岁。

”随后，他把指向我的手枪，缓缓对准她。

“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
”“现在，我将要开枪杀死她。

”“神啊，你会怎么做？”她缓缓站起，怔怔地看着他。

“我已经死了，是吗？”“对于人而言，你已经死了，是他为你单独创建了一个世界，一条对所有活人来说静止的时间线。

活在这里的只有你，他，还有我们这样舍弃了形体的幽灵。

”她对着我，哭着摇头。

“不要管我。

”那人端正好枪口的位置：“3。

”“你可是一个神啊！神怎么能这样死！”“2。

”我叹了口气，摆了摆手。

“我不值得……”我对她微笑。

“你值得，因为我爱你。

”“我令文明毁灭，我又创造文明。

太久了……要过上亿万年，我才能遇到那个能让我不再孤独的人。

这样的话，太久了……”那人知晓了我的决定，也知晓自己的命运，他扔下枪，缓缓对遥远的天空敬了一个礼。

“再见。

”他不知对谁说。

我牵起她的手，转身离开，离那个凝固在时间中的人类越来越远。

“人类，明明是那么弱小的个体，却总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。

”我对后面轻轻招了招手。

“真是伟大。

”10她活到了八十岁。

我陪她在山间的一个小木屋结束了她的一生，屋是我盖的，那里有碧绿的溪水，望不到边的森林，远处有重重巍峨的雪山。

离开前的她，似乎有些不安。

“值得吗？”“当然。

”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

“我走之后，你就要孤独一人……”“不会太久的。

”我温柔地拂了拂她的头发。

“而且，我们还会相遇的。

”她死去的那刻，卡顿解除。

我也该为这几十年的平静时光，付出该有的代价。

尽管我是一个神。

我看见山海降下又升起，天空斗转星移间，花草开了又谢，树木一代一代经历着荣枯。

我看见汹涌的岩浆喷薄而出，天空布满浓烟和红痕。

我看到第一条鱼游上大陆。

地球分解之时，我的意识，也于那刻彻底消解。

茫茫宇宙中，两颗隔了几百亿光年的微粒静止地悬在一片漆黑中。

下一刻，它们仿佛受到什么征召，彼此吸引。

所有的星与河朝绚烂的奇点奔涌而去。

那两粒微尘，在时间消失前，彼此终于再度相拥。

作者： @邱雷苹 首发于脑洞故事板公众号8月31日脑洞故事板微信号：ndgs233微博：@脑洞故事板